2010年12月21日 星期二

秋海棠

伊川披髮久為戎──林朝崧


長長的路還不到盡頭
怎麼就立起石碑?海棠花開在國界之外
雨後把雙手攤平
水窪投影的世界這般沉默
失去了我所解釋的天空

破敗的青苔覆著百年心事
老文字也透露意義,濕的海棠
此身仍是舊時代的圖騰
不想終日祇看花的陰影,好辨明日光方向
我卻開始辨認我不是誰

不是淺水,不是陌生
更不放心水面上,那些順流遠去的人
我祇看日光沙漏傾倒出時間
把君父的碑文埋沒在谷底
等待山海移位的明天

我們在哪裡?我該往哪裡去?
掛念著最初記憶的種子
樹的吶喊,換來日漸堅硬的外皮
曾經捧在手中黃金的盟誓
不該讓它帶走最好的時光

我就要走了,畢竟
腳底的視野遠比天空開闊
鎮日哭泣的化外之花
春天裡披散頭髮,再懊悔也沒有盡頭的路──
終於可以遺忘住址
如今無處不是故鄉


2010-04-18 初稿

在烏溪

──獻給故鄉草鞋墩


河水繞過我的身體
心靈有一切的倒影
縱使捉摸不定
兩岸我都熟悉

凡時間都值得懷疑
但我情願為你相信
為你回去最初的五月,最初
木棉花絮還在風裡跳風,水裡跳水
怎麼忽然就吹到了今天?

凡是沾惹泥水的
該有地面可以黏附
凡是有花待開的,該有陽光來撫慰
該有比五月更重要的事
回去最初涓涓的細流
用漫長的一生記住一生

凡時間都值得懷疑的
河水回去廢棄的城市
繞過死去的石頭
這麼愛過的石頭,剩下堅硬的石頭
野花淹沒河床

河水回去山邊的故鄉
母親的久立終成為稻草人
他不懂麻雀為什麼離開,但他不懂
怎樣為貼近自己的身影
有的鳥類情願放棄飛行

我懂的,凡時間都值得懷疑
當河水繞過無人理會的日常
有一天終要我隨它而去
我懂的,天色逐漸暗了
前一年的黑夜
這一年的燈火要帶我回家


2009-11-20 初稿

2010年12月10日 星期五

吉屋出租

收拾好行李,清點過坪數
他們離去的心情寫在窗外
「吉屋出租。價錢誠可議。」
徒留這座太多人傷心的城市
下雨的街道還要延伸,至少
他方很遠
不是近在眼前的日常

吉屋出租,傷心的人渴望流浪
任由傷心的住所,接納了他人
保留房屋的所有權
也保留自己,可供租售的靈魂
那標籤關於位置與租金
想來與我的速度無關
有的時代不需要停留
有的人,一生祇是為了移動
從希望到絕望,幸福與哀愁
刻在錢幣的兩面旋轉不停
像我這樣的人
需要一盞燈亮著
需要一個地方可以回去

好長,好遙遠的流浪
無關我是決心入住的人
三房一廳一衛,安全落地窗
無情的風雨今後能平心看待
坐落於二樓,不需要抓緊泥土
今天起適合讓一切懸空
不需要任何答案,我一個人
記住一個地址
地圖上標識自己的位置

但在靈魂即將關起的那扇門後
請給我一個寬敞的房間
請給我一張床安睡
請給我一張枕頭,承載所有夢境的幻滅
請給我一次停電的經歷
不需要繼續運轉,請給我
他者的手電筒,自我的黑暗面
我情願備妥流淚的蠟燭
點亮長長一生
並且不發一語地融化

終於我要在這裡住下來了
一扇門遮掩疲倦的靈魂
我的記憶需要空間擺放
走過的樓梯,如今已全數卸除
我祇求一把鑰匙重新打過
好把舊時光反鎖在門外
我祇求一方書櫃重新整理
那些故事終於放回原有的位置

吉屋出租,傷心的人從不停留
收拾好行李,他們離散的故事
至今仍無法收拾。而我的靈魂
貼滿了標籤是決心入住的人
出讓租金換來安全的住所
出讓自由換來愛情,出讓現在
這永無休止的現在我終於有勇氣
期待美麗的好將來

過去已經離去,未來尚未到來
下雨的街道還要延伸
流浪的人沒有回來
我曾遠走,現在我要入住
我曾經從房子換到房子
時代換過時代,而今我在這裡
在下一輪美好夢境結束之前
在大停電來臨之前我還要用
靈魂大力甩上肉體的房門
對自己坦承
在這個世界我已經願意留下
在這個世界我已經可以安全


2009-09-30 初稿
2010 於笠詩刊280期

2010年11月15日 星期一

當紅星在七古林山區沉落

當紅星在七股林山區沉落
我該如何看待谷底的模樣
包圍是山,投下歷史的陰影
我不敢就冷冷站著
這裡是巨大空洞的瓷碗
回音裡是我自己的嚎啕

我要找回眼睛,我要找回
石頭敲斷手臂的道理
因為伸出指尖偏離了腳程
當紅星在七股林山區沉落
我需要一點點照明
長途光線憂鬱的末梢

世界也是巨大易碎的瓷碗
裝滿了飽食者的虛無
黑暗的土地一切都在成長
樹木站得很好,而我不好
我要向乾枯的河床索回泉水
我要撈起,我的曾經
靜水裡黯然下墜的心

我是忍受寒風經年累月地吹
我一來就要解散了風
當時泥巴似的肉身,當時是火
燒製巨大空洞的現在
我害怕我堅硬的思想
我的易碎,將要砸毀全部
全部是時光釉彩的大剝離


2010-11-12 初稿

帶著動物去革命

──獻給野百合


說過不打算收集炸彈的
那些過份臃腫的想法
讓我看起來像一頭憂鬱的乳牛
身上黑白分明的世界觀
自己擠奶,自己喝掉
在好風光裡想念回不去的草原

那些承諾終究是失敗了
革命的日子,已經沒有人再提
當沒有人知道什麼是戰爭譬如我
剩下來的時代這麼走,這麼走
如果革命是永不妥協
妥協就是革命的革命

從來我不是無辜的動物
但動物就是我的悲情
躲進去地洞,再挖更多的地洞
土撥鼠祇有閉著眼睛向前
或者看穿一隻大象在裝可愛
留著長長的鼻子,也就習慣了謊言
這個世界果真這麼可笑
所有過往的悲傷啊
就用笑聲來抵抗

那麼就去吧,帶著動物去革命
上刀山,跳火圈
我們世紀末的苦難嘉年華
盛大如同夏天最後一場雷雨
註定是要老死於平凡的
卻習慣一個人在歷史的陰影裡吹風
雲層那麼厚,雨點有雨點離散的故事
請不要去想他。親愛的朋友
革命尚未成功呢
請你這輩子一定要幸福

草原畢竟是虛構出來的
從此就滯留在城市,訓練松鼠
組裝可笑的衝鋒槍
練習在榴彈裡把自己拋擲
也防守過幾場絕望的愛情
擋住不斷撤離的人生
巷戰裡一退再退的日常
無奈祇有時間是持續推進的。滴答滴答的

那可是槍響?
比我們更加不顧一切
為每年無望的革命
打一場瀕臨崩潰的游擊


2009-11-04 初稿
2010 第十二屆中縣文學獎新詩獎

2010年10月30日 星期六

候車

──給哲佑,沒有未來我不會哭


漫長的等待終於到了這裡
面對高高的站牌
除了路線圖,還有天空值得仰望。畢竟
凡是在路邊停留的
都要被公車載走

如果故事終有結局,至少
我該為它接上新長的枝椏
如同行道樹默默地守候
外表是日漸堅硬的樹皮,包覆著體內
向來循環無解的年輪

如果方向是走出來的,我懂
不需要想像天空,道路就可以寬闊
紅綠光中閃過進退的思索
如何卻輕易看穿了自己,很多時候
想回去渾然不知的幸福

公車就要來了,親愛的朋友
你是那種不留情面的壞天氣
卻遲遲沒有下雨
而我不肯帶傘的壞習慣,習慣了不停撐開自己
永遠擋不住的雨天


2010-01-08 初稿
2010 於文學人季刊第八期

2010年10月12日 星期二

咖啡豆

──獻給遠地種咖啡的人


最後一朵幸福的拉花
不能綻放的都在這裡
瓷杯裡是你久經沉澱的晚年
面色這般漆黑,凝重
失去了作夢的權利
祇好讓更多人因你失眠

這世界原來很不公平
那些等待收成的日子
即使最初的果實削去皮肉
還有依然堅硬的內核
在竹簍中碰撞著,堆積著
裝滿更有重量的人生

當遠行機翼帶走水溫土壤
長長的航線,一生所及
隔著麻布袋以外的陽光
如今這一切都已被人標價
可以密封,可以研磨
可以烘焙成另一種味覺

這世界原來很不公平
為一朵幸福的拉花,你在
磨豆機裡翻滾著,暴跳著
今生是不允許發芽的種子
粉碎身體,磨平形狀
是默默吞下自己
長出來瓷杯裡苦澀的舌頭


2010-07-30 初稿
2010 於衛生紙詩刊第九期

2010年9月17日 星期五

請允許我創造一個冬天

請允許我創造一個冬天
我願厚實,肥胖
讓所有離群索居的熊
保有內心溫暖的洞窟
如果這輩子祇有昏沉沉地冬眠
偶一翻身
就能抵達世界的背面

請允許我創造一座森林
我的呼吸,懸在針葉的邊緣
當大雪壓住枝頭
不惜把自己砸碎
我想讓川流不息的河面從此凍結
讓它更加小心地行走
讓它不傷害河底的鱸魚

請允許我創造另一個世界
在另一個把我困住的時空
今天的雲不需仔細分辨
明天的風向不需要說,而我的鞋
終於拒絕了鞋印
我的情人終於把畫布攤開
他背光的身體,每一筆線條
都教我束手無策

原來是一束逐漸渙散的光
終於失去的直線
在另一個把我困住的時空
我發現我不想從世界離開
我想陪伴那鱸魚
我想照顧它,我要回去
一到河邊我就放棄了熊掌
一看到熊
我就想起毛絨絨的冬天


2009-11-25 初稿
2010 於鈍詩刊春季號 (大陸)

2010年9月1日 星期三

進行曲

──獻給第二者的情歌


把妳的情人們放入括弧
把逗點塗黑
把句點,最終緊緊封閉
當我們攜手漫步在海邊
成為彼此側邊的私名號
那正是夏天,夏天剛開始的時候
愛情是一件無袖的上衣
妳穿起了又脫掉
我拋棄自己一如風裡的木棉
吸飽整個季節的雨水
而顯得無比黏人

怎麼才能佔有夏天?
怎麼才能佔有妳?
怎麼才能不被佔有,當我祇想要佔有?
怎麼我會這麼難過
當妳的情人們在海邊聚賭
猜測彼此擁有的底牌
同時互控對方出老千
籌碼越壓越重,終於沉入水中
終於被倒退的浪頭帶走
妳說了
從來不想傷害任何人的
可是海,還是悄悄退到了遠方
曾經高漲的水位
原是一心,留不住的滿潮
徘徊在一無所有的潮間帶
是妳
找到堅硬的大法螺殼
存放起柔軟的一顆心
除了自己,再無能保護了誰──

誰先哭了就撫摸誰的下巴
誰需要微笑
就遞給他一束玫瑰
誰最聽話就先帶誰到床上
夏天迎面壓倒下來,夏蟬瘋狂地鳴叫
我走進,妳的身體
走進一條窄小的隧道
逆著光不時回首
妳卻始終沒有跟上來

逆向光裡是我
看見妳一人,提起了火把
燃燒整座城市的鳳凰花
終於被鳳凰樹的死包圍
彷彿下一秒,下一秒消耗殆盡的夏天
在一切著火之前
可以邀你跳支舞嗎?
我所鍾愛
我所鍾愛的病人


2008-10-08 初稿
2010 於創世紀164期
2010 於鈍詩刊春季號 (大陸)

2010年8月7日 星期六

在醉月湖

我紛紛的情欲──木心


來到動物性感傷週期
天空有魚腹的陰鬱
如同昨天的第三次,我拍鰭
滅頂之前的最後喘息
足以刮下半身的鱗片

必須拋棄一部分身體
像是燃燒殆盡的菸頭
終於心生厭倦的告示板,它說:
這裡禁止垂釣、放生
這裡有愛,請繞道而行

站在樹下躲雨
如何抵擋我紛紛的情欲
平靜的湖面,彷彿一無所謂
可仍有些冰冷的雨點
穿透了樹葉
將要重重把我打濕


2010-04-24 初稿

在西門

耳垂底下有
蜜蜂飛過的那個女生
長椅上安靜地坐著
分鐘把蟬殼蛻在樹梢
當未來拍動薄薄的羽翅
身體還留在這邊
等待老舊的想法逐漸僵硬
默默不說點什麼
我看他
看見他身後斑駁的牆上
心情蔓延如纏繞的牽牛
在風中抽長細小的白花
在日復一日西北雨的午後
淋濕了又乾
他看我
看見我假裝四顧尋找
童話被撕去的最後一頁
王子偷偷
親吻公主熟睡的臉頰


2007-05-12 初稿
2010-09-24 於台灣時報副刊

彼岸花

寧可是彼岸的曇花
當此岸沒有燈火,我活著
祇有我把手掌攤開
五根手指,指紋裡的迴圈
從來不是為了什麼

我還活著
好像昨天留下的糖果
那麼甘甜,卻不甘心

不喜歡吃苦
倒長出苦澀的舌頭
說一些好笑的話,笑完就哭

這顆心始終還沒有成熟
澀得像芭蕉
可以層層剝開,最柔軟的一片
我還留在這裡
明明已經不是昨天

明天的風還沒吹呢
今天的雲就不斷倒退
祇有我還留在這裡
整理好頭髮
假裝自己隨時可以離開

願這一切都尚未結束
願天黑,願下雨很好
不悔的人從自己離開
這一生我總想要把頭抬高
看天上花開,手掌反綁在地上
願流星走過
燒掉自己的尾巴


2009-08-15 初稿
2010 於乾坤詩刊55期

2010年6月2日 星期三

炎涼

──抱著不合時宜的夢


路燈怎麼也照不到的地方
帶著心事遠離歸港的車流
不去掛念那往事輕煙
低頭卻說如此星辰,說不下雨
手上的傘是否不合時宜

時時想起水氣剝落的季節
便假裝不怕風浪的人
原諒一次出航所能撈回的故事
那麼冷漠,卻巨大像冰山
使我不眠不休地漂浮

撐開雨傘像撐艘搖晃的船
攜帶或放棄,看天色不看人
曾經點亮的星球在心中旋轉
如果銀河最終都流入大海
我能否溯回天堂

亮的城市,燈火點亮的海洋
人間的溫暖我能回想
唯雨衣都是有記憶的
涼薄且終須摺疊,雨停後猶緊握著傘
收束起來的孤苦
像一片晴朗無雲的晚天


2010-04-03 初稿
2010 於文訊296期

旅途的最終不該是徒然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我的人生也像是客居,走在昏黃的路燈下總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看著遠方沒有盡頭的路,所有的熱情都已經冷卻了,林木枯萎,流水乾涸,又是一個名叫成長的季節。

來到這個猶疑不定的年紀,接著該往哪裡去呢?我的態度越來越強硬,心卻越來越柔軟,輕輕一觸就會凹陷,更禁不起夢想的撞擊。有時候會覺得,就停在這裡吧,已經錯過殺死自己的年齡,接下來還會錯過什麼?接下來,是否還能期待一格陽光風乾所有的淚水,讓我也學會遺忘?過往的一切,像一陣雨下在遠方的山頭,連雨衣都不用準備了。可是我隱約聽到身體裡面,有熔岩凝固的聲音。

杜牧的絕句:半醒半醉遊三日,紅白花開山雨中。我以此自期,願自己可以走得心安理得。在這段遠行的旅途之上,有時清醒有時迷醉,有時大笑有時大哭,這個世界美好的一切,一半是沉緬其中、耽溺其中,一半也能瀟灑地面對。紅白花開在微雨的天氣裡,明天會持續盛開或者,就這麼被雨水打落亦未可知。然而我期許自己繼續行走,繼續寫詩,縱使白沙灘上鞋印都是空白,最終也不該是徒然。我期許詩,成為那樣一個所有思考阻絕的地方,像一片寬闊的大海,從來不說話,就足以包容我一生的過錯,就足以為我送行,到更遠的地方。


2010 於文訊296期

2010年5月3日 星期一

野狼少年

穿上風衣,風迎面吹
野狼少年有自己的步調
愛情雙黃線
命運紅綠燈
都要從一檔起步開始
這路況他非常熟悉──
同樣的城市同樣的車
父親已經騎了二十年

少年的野狼已經夠老了
像一個正要解體的舊時代
現在才開始維修
修車廠裡他下決心
零件錢他捨得花,不捨得淋雨
但捨得讓自己生鏽
換一盞頭燈
願迎面看得清楚
換一組避震器
願前路不再動搖
換一對後照鏡,願明白身後的一切
從此就不再回頭

少年在市區騎到九十
載著他的情人
熱褲很短,壽命也不長
看到車縫就鑽
看到卡車就讓
看到計程車,就遠遠地閃開
他們老是突然右轉,不打方向燈
這世態,從來都不想傷害別人的
可少年的指甲,卻還是慢慢留長
每週固定修剪一次
母親卻依舊在哭

哭什麼呢?野狼少年從不回頭
他吃過苦,也做過夢
有時候也看錯地圖,走進死巷
從來不改車
頭戴安全帽
可必要的時候,油門還是催到底
輪胎打滑的時候
給自己一點勇氣跳車

小閔靠左邊騎,他不是左派
再往左一點
是對向車道,以及逆向的罰單
騎在前頭的阿勇,雙主修社會
社會卻不教他們騎車
好多話他還來不及開口
朋友們已經失去了行蹤
他們的時代速度太快
才轉個彎,一切都已經甩開

曾經這麼這麼想跟上去的
現在卻隨便跟著路標
他沒有迷路,祇是不再相信地圖
曾經也那麼不顧一切的
現在卻捨不得一輛老車
二手成為三手,野狼變成傳奇
野狼已經夠老了
少年卻始終沒有長大
一再弄丟的指南針
都指著同一個方向──

進度落後就努力超車
警察追上來甩在後頭
野狼少年,車速很快
我們的未來
還要再闖幾個紅燈


2009-08-14 初稿
2010 於國立台灣文學館大學青春詩展
2010 於風球詩雜誌第四期
2010 於鈍詩刊春季號 (大陸)

2010年1月7日 星期四

陽光清洗

這一年春天的雷暴
不會將我們輕輕放過──駱一禾



原來是夏天告別的力量
讓揮手的樹枝寫出誓言

當太陽和光線分道揚鑣
你選擇來到地上
佔用一格草地
栽種同一朵向日葵

由陽光清洗一生的摧折
身後的影像如瀑布湍急
漂流的果實,曾是泥地裡的種子
埋藏堅硬的卑微

耗盡地力抽高,祇為同一個解釋
可不可以,值不值得

祇有以時間為名義
你才被自己的信仰放逐
祇有以太陽為號召
陰影才能在身後不斷拉長

當往事飛散如風
吹響內心的孔洞
當陽光洗淨你的身體
燦爛將在入夜後平息


2009-12-13 初稿
2010-01-07 於台灣時報副刊